*启深
*我流陈队长,ooc警告。改旧稿,久违了,看到那句别忘了我,要梦到我,终于想起来当年为什么对陈队长心动:3
陈深从上海坐船一路辗转到长沙的时候,上海还挂在他肩头没走干净,懒懒的,一袭艳秾血肉,西装笔挺,骨子里疏慢,上海人讲腔调,在上海待的久了,那腔调就一丝一缕一针一线一言一行地跟血肉缝在一处,毋用刻意拿捏的,手指轻轻一拨,那种韵味就攀上来,是不具象的,烟似的。
陈深的面孔模糊了。
眉模眼糊。只能见唇瓣丰润,松松抽着一支烟。
上海人摩登交关,陈深在那待的太久了,也不例外,在舞厅应付自如,左右逢源,小姐舞女们邀他跳舞,他一并眉地应了,旋转跨步,圆尾踢踏,什么都会,舞跳得好。
有个小丫头心慕他漂亮,不会跳也硬邀他跳,踩他锃亮皮鞋几脚,他不生气,隔着手套扶着小丫头的手教她步子,声音轻轻的。
小丫头红了脸,搭在他肩上的手抽下来,磕巴着道了声别,拎着裙角匆匆逃,留得陈深在原地失笑。
实在可恶。
他身上有种老情人的气质,似一桩打了新样的旧物,说像又不像,有几分大像,不能肯切。谁望他也像望着一场梦,那种年少的,模糊的,不敢多看不敢多提也万万不敢忘怀的梦,是以谁都想往他周围凑一凑,不为别的,飞蛾扑光火,稀屑地拾几星光点。
火点是他的笑,毫不吝啬地朝周边挥洒,因此看起来更可恶。
他可恶。可恶在像道无形的气质,像道模糊的光影,可恶在如火光时时刻刻播撒,可谁都捉拿他不住。
就比方说那小丫头吧,必定是一颗年轻芳心暗许,再泼辣小性儿,到他跟前余了绯着双颊不敢多语,外放了怕莽撞,含蓄了又怕他不懂,只好不语,让绯红的脸颊替自己说话。少女梦不是罗密欧朱丽叶,只是笔记书笺,少不得多落几个陈字。
顿一半匆匆,红绯了面,不敢写下去。
这就是误入人梦了。可恶在他无心,旁人捉他入梦,他也要耸肩摆手地不肯轻易去了,何况是要他的人。
你为人不算早古,但在他面前也未免显得古肃。一时无话,还是他先挑了个话头,手里叠着帕子,扬眉问你怎么不带女伴,天下颜色,难道竟无一人入得佛爷法眼?
你要怎样说?你该怎样说?
你在他面前竟也无言,想来和那小丫头无异,你当然不会承认这点。
你那想邀他跳舞的话不好再提,讷讷搭着军帽沿,你穿不惯西装,常年只有一身军装或是长褂。军装整肃,九门督主何时顾忌过场合,你头一回疑心身上军装穿得不适场,他却在你肩上衔章摸了几把,笑夸谁都没有佛爷军衣穿得体面漂亮。
你开口说话,话打到嘴边,明明不想说,这话说得不好,也不合适,可你看了看他,还是说了:
我好像见过你。
他笑得直不起身。
你以为他要说俗了,说没曾想堂堂九门提督也会用这样老古董的把戏来同人搭话。
可他笑够了,蛰眼挑眉,落了句,“我也见过你。”
陈深朝青年军官脸上望了几望,确信说:“我也见过你。”
下半场你还是惦记着想同他跳舞,四六不着地乱聊了些闲话,他大概是有些倦了,坐在舞池旁小台前,把面前几只酒杯嘴脚相对地架起来。
你去扶一只要掉的酒杯,抬眼目光不知怎地交缠了,他不怯也不懦,只望着你笑,倒是你先一步移开了眼。
旧时在香港吃过一碗云吞面,坐船前在姑苏吃了一软松桂鳜,不过最惦记还是上海的冰结涟。他声音轻轻的,像方才教小丫头跳舞。
你问他要不要一并到外头走走,南正街的逸园,走马楼的曲园,都可请他尝上一尝。
他轻轻摇头笑说,哪敢请佛爷破费,只是我看佛爷半晌说了这些闲话,和我上句话也无差。
你明白他是在打趣,心下难得慌乱,就听他下句道,得了佛爷青睐的竟是我吗?
他笑得狡猾可恶,故作惊讶,故作的表情也难让人生厌,他生了一张学生似的脸,秀气却并不女气,眼皮一只单一只偏双,拢起来笑,显得无意,做什么都无意。
陈深先一步跨回舞池,在放一支周璇的曲子,他搭着你手问,佛爷会跳女步?
你其实连男步也跳得不甚好,洋派舞式学了个半吊,免不了要见窘,可你又不是小丫头,总不能面红,冷着脸似个不识好歹的棒槌。
你是想同他跳舞吗?也不全是,只是和所有心慕他的人一样,想搭一搭他的肩膀,被他一双眼睛凝着望一望。
舞曲开始了,他什么都不多说了,都跳男步必要惹了笑话,滑稽荒唐得很。
可他随了你的步子,旋转跨步,分毫不乱。
他端着笑,眼睛还要告诉你:
为你,是为你。
为你跳这一回女步。
你不懂罗曼蒂克,也不怎么熟知罗密欧朱丽叶的舞剧,可你知西厢,知梁祝,知那一句“我从此不敢望观音”。
他是清瘦过分的玉面佛,神龛不供,香火不着,没什么宝相庄严,笑起来颊边还有一浅一深两只酒窝,面庞多情,眼却无意,仿佛爱人爱得轻易,别也轻易,临到要走,不忘轻轻在你领子上拢一把,不提情爱,不理缘因,只笑着说:
别忘了我,要梦到我。
他哪儿是什么流莺,分明是你的观音,是你不敢多看的观音。
观音化身三十三,人间苦渡。这是异域来的菩萨,是爱神,渡不了清念,在翻腾间燃着一片狎呢欲海。